無言是最好的結局

無言是最好的結局

認識文很偶然。那是一個漫長的雨季，淅淅瀝瀝的小雨把人們的心情都淋濕了。我去參加好友燕燕的生日餐會，～進門就看到了他。他站在書櫥前看書，聽到腳步聲轉過身，朝我微微一笑，輪廓分明的臉上是一排白得可以做廣告的牙齒，淡藍的襯衣，深灰色的西褲，很精神的一個男人。

「你好。」他伸出手來，充滿磁的聲音讓我心裡有一絲悸動。他的手很暖，我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，他看出了我的窘態，說：「外面真是很冷。」我說：「是的，臉被風吹得很痛。」

這時燕燕走進來為我們做了介紹，他是燕燕男友峰的老鄉，剛從部隊轉業回來。席間峰對我說，別看文年輕，在部隊已是正團職幹部。我不由略顯驚訝地看他，在生日蠟燭閃爍的光影裡，他的眼神分外明亮，如一道閃電直入我的心底，一瞬間我有種錯位的感覺。也許是酒的原因，他的臉也很紅。那一晚，我們聊了很多，似乎都有些醉了。

臨走時，峰拍著文的肩膀說：這位小姐交給你了，你負責把她送回宿舍，出什麼事我可要找你的。文行了一個軍禮，說：你就放心吧，保證完成任務。說完朝我笑笑，好像我們相當熟悉，已認識了很多年。

或許有了溫暖的他在身邊，那天在凜冽的風中，並沒有感覺到寒冷。很快就到了宿舍樓下。我們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，面對面站在寒冷中，我不知自己要說什麼，也不只能說什麼，雖然是第一次見面，但這卻清晰地感到心中從未有過的不捨，就這麼靜默地站著他打破僵局，說：「今天我執行了一項甜蜜的任務，希望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。」他的聲音有些顫抖，此時我只覺自己像一隻被暴雨襲擊而迷失方向的小鳥，強抑著胸中的驚濤駭浪，輕聲說了句：「晚安。」

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裡，我才失魂落魄般走上樓梯。剛進門燕燕就打來電話，她開玩笑地問我有沒有故事？我掩飾不住喜悅的心情，言不由衷地說：「你言情小說中毒太深了吧，以為到處都有愛情故事。」燕燕卻給了我當頭一棒：「那就好。我告訴你，文可是有婦之夫，雖然他們夫妻感情不好。你當心引火燒身。」

那一晚我徹底失眠了。明知文已過了談婚論嫁的年齡，我卻不願相信這是真的，那些話突兀地梗在我的胸口，難以說服自己。第一次令我有驚心動魄之感的男人卻已是使君有婦，我欲泣無聲。

以後的一段日子，儘管我到燕燕那邊去得很勤，卻從未遇到過文，每次揣著一個與他相見的心願，每次都是失意而歸。好幾次鼓足勇氣閃爍其辭地向燕燕打探文的蹤跡，都被她輕描淡寫的岔開話題，也許她從那晚我和文目光的對撞中，預感到我們相見的危險性，作為一個朋友她不想讓我跟一個有婦之夫有任何故事，不管這個男人多麼出色。

光陰如梭，一晃幾個月過去了，我努力將文忘記，其間燕燕先後為我介紹了三個男孩，憑心而論這三個男孩無論從相貌、學歷、職業都不錯，我也試著與他們相處，卻實在無法接納他們。燕燕問我理由，我說沒有感覺。

再次遇到文是在一個殘陽如血的黃昏。我邊走邊數街旁的落葉，當我抬起頭，一如在心底演繹過很多次的情節一樣，文站在我的面前，我恍如剛從夢境中走出。

「歆。」他輕輕吐出我渴望已久的呼喚，我立刻被他眼中的柔情淹沒了，再也顧不得女孩子的矜持，一下子撲到他的懷中，蓄積已久的淚水全湧了出來。文，這個讓我一見傾情的男人，緊緊地擁著我，我分不出是夢是真，「歆……」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長髮，一遍遍呼喚著我的名字。

文被安置在一家商業銀行任主管人事的副行長，他指著不遠處那幢樓說，我就住在那裡，每天看到你從這裡走過，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奔下來喊你，但我知道我沒有那個權利，今天，是你二十五歲的生日，我想把一份祝福送給你。

蛋糕上二十五支蠟燭發出溫馨的光芒，醉人的夜色下，緩緩響起動人的音樂聲。我和文相擁而舞，我聽得到他的心跳，聽得到他深沉的呼吸聲，一陣從未有過的奇異而撩人的感覺在體內蠢蠢欲動，在他的懷中我感到暈眩，我期待著，彷彿期待一個多年的謎底。

他的吻沿著我的面頰順著脖頸而下，直到我的胸前；他的輕撫如徐徐不斷的風，吹起我心底蟄伏多年的火焰，直到我低聲呻吟，直到我們終於合二為—……

以後的幾天裡，我故意躲著文，晚上一個人躲在床上，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，心中演繹了好多次的浪漫愛情故事，竟會從一開始就要面臨殘酷的現實。我知道很難跟他有個結果，一向以為自己是個穩重的女孩子，而在文的面前，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我，讓我像換了個人似的。

事到如今，只有逃離才能讓我從這深深的情淵中抽身引退，以免一錯再錯。我決定不再見他。直到有一夭，文在街角攔住我，焦急地問：「為什麼躲著我？」面對樵悴的文，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句話：「這樣下去沒有結果，我並不想破壞你的家庭。」

說真的，就算我有勇氣去愛一個不該愛的人，也沒有勇氣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橫刀奪愛。認識文，使我的生活增添了一種別樣的色彩，讓我每天都有所期待，讓我每天的日曆都是新的，但在激情之餘，我的心裡又多了無法言說的沉重與苦澀。

文緊緊握著我的手，我痛得幾乎叫出聲來，他急切地說：「你給我時間，我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。」

儘管理智讓我感覺與文的故事不該再「寫」下去，但當一個我深愛的男人對我說，要對我負責任時，我又不由自主地重回他的懷抱。對未來我不敢多想，我一有時間就跟文守在一起，很多次，文從背後擁著我，輕輕對我說：「跟你在一起，我的生活完全換了一種色彩。」

或許真的是有我存在的緣故，文的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，不久，文所在的銀行的行長要退休，文作為無可爭議的接班人被派到海南學習半年。當他把這個喜訊告訴我，在分享他的喜悅的同時，我只能用如釋重負來形容我的心情。

許多日子以來，一直折磨我，讓我難於心安的事在此時忽然有了一個清晰的答案——離開文。文的美好前程不允許他在世人眼裡有一個類似「陳世美」的故事，不管這個故事背後隱藏著多麼酸澀的淚水。同時，我的家庭，我做教師的父母也不允許我扮演這樣一個角色，不管我的內心有多麼不情願。

文臨行前的那個細雨濛濛的夜晚，我們又一次緊緊融合在一起，整個夜晚我們都極力迴避分別的話題，彷彿要將往後日子的思念擠壓進今晚的相聚裡，文一次次引我墜入如詩的仙境裡，我緊緊地攀附著他，帶著一絲難言的幸福一絲淒艷的美麗。

事後，如歷經驚濤駭浪後的一葉小舟，我靜靜地躺在文的懷中，濃濃的悲傷如窗外的暮色襲上我的心頭。擁有過文這樣出色的男人，曾得到過他的愛，便是我今生的幸福，但是要離開他卻是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埃我緊緊摟住他，帶著絕望的痛，在他的耳邊一遍遍說：「文，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，我要你天天陪著我。」文替我拭去臉上的淚水，無言地望著遠方，一字一頓地說：「請你等我，我會給一個圓滿的答案１

我披衣起來，望著窗外疲憊的路燈孤獨的影子：「文，有你這句話我已心滿意足，被你愛過就是我今生的幸運，我不奢望得到更多。」我再也忍不住了，淚水奔湧而出。

我以吻封住他的口，不讓他再說什麼。說：我已做決定，你不必再勸我，只有這樣對我們才是最好的結局。

送走文的第二天，我就辭去了原來的工作，遠離了這個曾給我甜蜜、傷心和無奈的城市。我跟燕燕說，不要告訴文我的行蹤，不然，這個故事永遠沒有結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