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星期零三天的愛戀
當路旁的音像店裡飄出不知名歌手正扯著嗓子叫的:「頭上藍藍的天,我怎麼也看不見。」我正頂著烈日並做第n次的昏倒。暈倒的前一瞬間,我正努力地想看天。
貧血與厭食不知哪一個是因,哪一個是果。我只是依縣記得某一日我突然暈倒,醫生告訴我,貧血,要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。我才恍惚地記得,我應該是早忘了我喜歡吃些什麼,應該吃些什麼了。吃飯對於我來說,什麼時候已經成為一道公序啦。就如每日刷卡上班,刷卡下班一樣,吃飯擠公車已經是我可以閉著眼睛做的公序了。
說起擠公車,有點誇張了。因為從我啄小區到我的公司,只有三站的路程。而坐上任意一輛由西至東的公車都可以到達。這樣,我也不用擔心我瘦弱的身體再被那些匆匆的人再擠些油水出來,因為我可以選一輛比較寬敞的公車將我送到我的目的地。不過,即使這樣,我還是經常性地選擇8路公交。不僅僅8路公交在清晨7點30分時都是播放同一首歌——王菲的《有時候愛情徒有虛名》,它可以讓我一天一個片斷地思索著發黃的往事。還因為8是小瘦猴的座號。
小瘦猴是我初中同學。初二年的時候,將原本的初一6班打散了,實行平均分配製度。我班上分到了五個人,其中一個小瘦猴。
小瘦猴剪著小平頭,瘦瘦高高的,瞇縫著小眼睛,似笑非笑的眼神藏著「無數的殺機」。當他對你笑時,雖是春光無限,深情款款,可你別迷糊,因為他一對你笑,你就會一筆代價要付出。例如找不著書,例如頭髮什麼時候不知不覺間短了一寸,再例如四腳朝天的戲正等著你來當主角……
對於這個學習成績一般,調皮搗蛋的成績頂呱呱的小瘦猴。班主任陳老師頭痛不已。她恨恨地將小瘦猴往我前桌一放,又笑咪咪地對多說:「丫丫,你是班長,你學習成績好,思想進步,我平常都是很信任你的。這學期你一幫一的對象就是他了。讓他坐你前面,你看好他,同時把他學習給補一補?……」陳老師再說些什麼我早已忘了,只記得當初她是把我拉扯在她的宿舍裡做了一個下午的思想工作,而我卻是用一臉的淚水回報她。我也擔心我什麼時候短了一截好容易才長起來的頭髮,我更擔心我什麼當了四腳朝天的主角。
我的淚水還是不能打動陳老師的心。小瘦猴無情地坐在了我的前桌。用他高瘦的身影接受著我明裡暗裡的無數白眼。
只是奇怪得很,小瘦猴是對著我笑,卻不是「深情款款」的笑,而是討好的笑。他總是買了很多好吃的零食品及有劉德華頭像的貼紙——我那時候只喜歡劉德華,轉過身來,把它們放在我的桌面上。而我卻總是無情地把它們一掃落地,深怕這食品、貼紙裡藏著什麼危機。
面對著同學的恥笑,小瘦猴總是急急申辯:「丫丫瘦,我想等她胖了後再主演我導演的戲。」
小瘦猴申辯的話傳到我的耳裡,我愈發地恨他。每日裡冷眼地看他,從不跟他說半句廢話。當然,陳老師的自修課上,我還是假裝熱心地「關注」過他。可是,這種恨不爭氣地只維持了半個月,我就被小瘦猴收買了。收買我的是他家裡的藏書。
小瘦猴的父母及哥哥都在香港,那時候香港還未回歸,對於小瘦猴定居的申請也不是現在這般快速,總是一審再審。為了補償,小瘦猴的父母總是不斷地給他寄錢。這些錢讓小瘦猴生了不少事,卻也讓小瘦猴買到了許多我想看卻沒錢買的書。
小瘦猴的語文特好,搞壞的時候也不似其他男生般滿口粗話髒話,有時候居然也引經據典地證實他的搞壞是為了娛樂大家,這也是我雖恨他卻不特別厭惡他的原因。小瘦猴的語文雖好,每次作文考試的分數卻還是不及我的分數高,與我的爭辯也總以他的失敗告終,雖說我的爭辯總多次以氣勢壓倒他,但這些畢竟還是我頗為得意的事。
得意的微笑在公交車的報站聲中於嘴角凝固。想起每日裡繁瑣的幫老闆寫寫改改的,到每月十五號用自己紅腫的手數著只需一秒鐘就能搞定的鈔票數量,頭就暈了起來,笑容也就不得已地凝結了。
「丫丫,怎麼現在才來。今天要迎接新老闆呢。」同事梅子急匆匆地拉住剛要在方子格間坐下的我。
「新老闆來了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。再說我又沒遲到。」我連眼都沒抬,一屁股往凳子上一坐。
「受不了你這人,醒著點行不行。」梅子又開始恨鐵不成鋼了。
我快速地抬眼,順便給她一個媚眼,「這樣子好了吧?你還不去工作,小心他呆會兒來了看見你在這裡瞎聊,順便把我給牽扯進去那才死定了。」
梅子吐吐舌頭,「你一點都不好奇麼,丫丫。聽說他長得蠻帥的呵。」
我哈哈大笑,灰姑娘遇上白馬王子的奇跡一向不是我所能創造的。順便說一句,那個新老闆不過是現在老闆的二兒子,據說他在新加坡吊兒朗當慣了,便被可憐地發配到這個「西伯利亞」來管理這個頻臨死亡的木業公司。
距離新老闆報到已有一個月有餘了,但這位神龍不見首尾之神秘人物我還是無法一睹他的風彩,更不用說演繹什麼灰姑娘偶遇白馬王子之浪漫故事,儘管我對這故事從不期待。
每日一坐上8路公交車,便晃悠晃悠地想著小瘦猴的調皮事,偶爾再認認真真地想,如今的小瘦猴他到底在幹些什麼呢?有否如我想他般地想念著當初給他不少臉色的班長呢?
「老班,這個給你。」瘦猴做賊般地遞給我一團用紙包的東西。
我並不抬眼,「什麼。」眼角卻偷偷描了一下同桌。我曾經與她同仇敵愷地「恨」過眼前人。
「你自己看一下。」小瘦猴心無城府地微笑著。
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東西,打開一看,原來是一包油炸蠶豆。我依稀記得昨天提起過想吃這玩意兒。
「真是一往情深呀,老班不過昨天剛提起,就有人記得。老班,難怪你軟化了與敵人作鬥爭的意志呀。」同桌的不陰不陽讓我頓時火冒三丈,我衝著小瘦猴叫道:「誰要你偷偷躲著一邊聽人家講話呵,你無聊不無聊?」說完這些,我把那一包東西揚手遠擲進牆角的垃圾堆。
小瘦猴目瞪口呆地看著我,「哇,老班,照你這手力,怎麼每次體育成績都卡住不能過關呀?」同桌一下子笑了出來,我越發地惱羞成怒,揚手「啪」地一聲打在他臉上。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,我也醒了,想對他說聲「對不起」,可想想自己的手,再看看周圍人,那三個字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。
「老班,好樣的。喲呵……」同桌叫了起來。
小瘦猴沒有再講話。從此我們就這樣沒有再說過一句話。直到有一天,陳老師宣佈小瘦猴退學要去香港的時候,我依然是內心波濤洶湧,可表面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與每位同學道別,唯獨沒有與我道別。
「丫丫,丫丫」梅子又在叫我了。真的是,她總是這樣,我回憶的時候她總出現。
「幹嘛呢?」我懶洋洋地答道。
「今天晚上,我們部門的全體員工集中情天飯店,老闆請客」梅子興奮地叫道。
「為什麼呀?這老闆買彩票?爾後中獎了?」我愛理不理的,忽然卻又有一股莫名的興奮。
梅子白了我一眼,「你少白日做什麼發財夢啦。有得吃就行了啦。」
我點點頭,也對,有點吃就行了。管他呢。
當晚,我們才一睹老闆的真面目,用梅子的話是帥呆了。當場發不出聲音來的有好幾個人,其中也有我一人。不過,我發不出聲音不是因為老闆長得帥,而是老闆帶了一個人來,似曾相識,輪廓是那麼的熟悉。
「小瘦猴。」我忍不住叫出聲來。
他看了過來,很有禮貌地一笑,「你好。老班吧?沒想到我們多年未見,你還記得我。」
我一下子興奮起來,拉著他的手又是笑又是叫的「真的是你呀,小瘦猴。」
小瘦猴依然是微笑,「是的。很久沒有人叫這個名字了。你漂亮多了,不過聲音依然沒有改變,性格也沒變。」
我一下子想起多年前的那個鬧劇,鬆開了拉著他的手的手。
當天晚上,我在興奮中接到小瘦猴的電話,我們互相通報了這幾年的生活大致情況。臨掛電話前,小瘦猴說了一句:「老班,你知道嗎?我一直期待著你成為我的女朋友。現在我有這個機會嗎?」
我一下子愣住了,「我希望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,爾後給我電話答覆。晚安1在發呆中,小瘦猴掛了電話。
那樣,我無眠。也許這麼多年來一直堅持乘八路車,就是為了讓上天顧眷我,讓我有今夜的驚喜吧。
與小瘦猴相逢的第二天,我成了他的女朋友。
小瘦猴沒有當初的調皮,卻有了成熟男人的穩重,唯一不變的是對人的照顧。
「嫁給我吧,丫丫。」第十天的時候,小瘦猴求婚了。
我滿臉幸福地答應了。對於我來說,小瘦猴不是一個剛認識十天的人,儘管我們空白了這麼多年,但當年那對他當眾的一巴掌卻永遠留在我心上。
思想上的幸福帶來了肉體上的糾纏。當凌晨來臨時,我們赤裸著身子相擁,各自都閉著眼睛。
「老班,會怪我嗎?這可是你的第一次。」
「不,成年人做的事情,而且是你情我願的,不存在怪不怪的問題。」
「那麼,如果我告訴你我不能跟你結婚,你會怪我嗎?」
我一下子睜開眼睛,看著他依然陶醉的模樣,忽然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。
他鬆開環著我的腰的手,睜開眼睛,坐了起來。「我不能跟你結婚,也不存在騙你肉體之說。當年你的那一巴掌打過後,我等待著你的道歉,可是你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做。我就想,我會讓這個丫丫還這一巴掌。」
我冷冷地打了一個冷戰,說不出話來。
「可是,時間讓我淡忘了這件事。很巧的是,我們再次相遇。見你的那一刻有種心動的感覺,真的,我發現我對你又愛又恨。」
忽然之間,我恢復了常態,「所以你就用這種手法還了當年的一巴掌。」
「是的。我別無他法。」
我輕輕地笑起來,「很好。自從我家搬到這座城市,自從我一個人出來獨住,自從我發現可以做任何的公交到我公司時,我始終堅持坐8路車,知道為什麼嗎?對你的懷念。你走了,沒有與我說再見,可是我心裡卻被那種愧疚壓了好幾年了。不能說這是還你的歉意,只能說這幾年來,我不戀愛的原因只是因為從你走後才發現我很喜歡你。」
小瘦猴不可思議地看著我,我再次輕笑起來,有一絲的得意。我知道此時的我們都瘋了。
「你要我幹什麼?對你哭著叫著?用這種方式悼念失去的處女膜?很高興,它在你身下丟去,因為一,你是我愛的人,二,我不用再內疚著對你的一巴掌。」
小瘦猴伸過手來拉我,「不是這樣子的。我話還沒說完。」
「夠了,我知道你原本已把話說完了。請原諒我這一直堅持的自以為是。我不會因此而放蕩,明天,我也能夠坦然面對你。現在,穿上你的衣服,請不要妨礙我上班?ok?」
在小瘦猴的目瞪口呆中,我穿上了我的衣服,爾後刷牙,洗臉,哼著歌曲離開家,坐著迎面開來的公交車,不看它是不是8路車。離開小瘦猴視線的那一剎那,我流下了一行清淚。從此以後,我再也不會選擇公交車,也不會逃避8路車。
在這一個星期零三天的凌晨,我微笑地面對自己的過去,微笑地穿梭於這個讓我獨立而堅強的城市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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