遙遠的同桌
好多年了吧。那一年,蝶兒十歲。
十歲的蝶兒跟著老師走進一個新的教室,聽老師告訴大家,班上來了一位新同學。老師讓蝶兒坐在一個小男孩旁邊。老師一轉身,小男孩就在桌上畫了一條三八線。
後來蝶兒知道小男孩的名字叫軍。
"我長大是要當一個將軍的!"軍很驕傲地從眼角看著蝶兒,說。
瘦心蝶兒就很崇拜軍。軍長大了會是一個將軍吶{兒以前也想當個女兵的,可從來沒有想過要當將軍。
軍是蝶兒在新學校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。桌上的那條三八線一直沒有被擦去,蝶兒很小心地注意不超過它,但軍很快就忘記了,他的手肘總是橫到蝶兒這邊來。
蝶兒和軍,同桌了兩年。做為一個不漂亮而且木訥的女孩,蝶兒在班裡幾乎沒有什麼朋友,而軍一直是班裡男生的頭領。但他們倆的關係卻很好,甚至總讓班裡的幾個淘氣包嘲笑。蝶兒常常害怕有一天軍會因此而不再理她,可是軍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。
畢業前的冬天,學校比賽跳集體舞。大家在操場上圍成一個大圈子,跳那個"找朋友"的集體舞,一開始,大家都是男找男,女找女。老師說:不可以,這樣去比賽得不到高分的,從現在開始,男孩得找女孩,女孩呢,得找男孩。
音樂再響起來的時候,大家的腳步就都開始猶豫起來,誰也不肯先停下來。這一輪裡,蝶兒是站在邊上等著別人來邀請的,她看著眼前晃過的一張張臉,有一點漠然,一點點悲傷,因為她知道不會有人來邀請她。
彷彿是明白她的心情似的,軍來到了她面前,大大方方地向她敬了個禮,就伸出了手--她成了班裡第一個被邀請的女孩!她有點緊張地把手伸過去。這是蝶兒第一次握男孩子的手,她心裡有點不好意思:不知為什麼她想起她的手上長滿了凍瘡。而軍則滿不在乎地握住了,帶著她轉了個圈,就放開,站在蝶兒原來的位置上,笑嘻嘻地看著她。蝶兒猶豫了一下,就隨著隊列往前走去。
軍無疑起到了帶頭作用,有人開了頭,後面的人便都大大方方跳起來。那天後來在蝶兒面前停下的人出奇的多,蝶兒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。
多年後蝶兒偶然想起那首"找朋友"的歌,不由得一怔:怎麼會是這樣呢?那首歌裡說:找呀找呀找朋友,找到一個好朋友,敬個禮呀握握手,你是我的好朋友,再-見!"什麼歌呀,怎麼才找到好朋友就再見了呢?"多年後的蝶兒對她的男友說。
那次集體舞之後,大家就都忙起來,忙著人生裡第一次重要的考試:考中學。然後,就是各奔東西。蝶兒和軍不在一個學校了,也失去了聯絡。
有一次,蝶兒去軍所在的學校找人,無意中看見軍。軍長得很高大了,正帶著一幫男孩子打球。蝶兒在操場邊看了一會兒,就走了。她其實很想過去打個招呼,但不知道為什麼,她張了張嘴,又合上了,走開了。
後來,蝶兒找借口去那個學校好幾次,都沒有再看到軍。再後來,蝶兒和軍都初中畢業了,蝶兒升上高中,軍的消息,卻從此沒有了。
有幾次,蝶兒走過軍啄巷子--小學時曾經去過的,便會想:軍現在怎麼樣了呢?但終於沒有勇氣走進巷子。
等蝶兒考上了大學,她已經很久不想起軍。那是太久遠而灰暗的一段往事,在已經鮮艷的日子裡,蝶兒沒有時間去回憶了。
某個春天的午後,蝶兒從學校回家,路過巷口的時候,遠遠看見一個小伙子站在街上。當那小伙子轉過臉來時,蝶兒幾乎驚呼起來:是軍!
可她終於沒有喊出來,軍轉臉看見了蝶兒,也許是她的表情引起了軍的注意,軍很認真的看了她兩眼,就走過來了,邊走,邊把手向蝶兒一伸。
那一刻,蝶兒的心跳得好厲害!
軍到了蝶兒的面前,卻只說:要煙嗎?
蝶兒這才發現,軍的手上,有好幾種煙。
蝶兒搖搖頭,急忙走開去。她不敢回頭,因為那一瞬間眼裡便已都是淚。
回到家裡,蝶兒難過了很久。卻不知究竟為了什麼--彷彿不僅僅是為了兒時的好友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……
從此,蝶兒路過那裡時,便時常要張望一番了。終於有一天,她在回家路上看到軍後,回到家就寫了一張條子讓妹妹帶給軍。條子上只有一句話:還記得你的同桌嗎?
蝶兒懷著絕望的心情等著妹妹回來。妹妹進門時她不知該怎麼問才好,妹妹卻只說:那個人看了一遍條子,就收起來了,什麼也沒跟我說。
第二天,有人敲蝶兒家的門。蝶兒去開門,門外站的,竟然是軍!
軍把手插在口袋裡,微笑地看著蝶兒:"我還以為你們家搬了呢,原來沒有。"他停一停,接下去說:"你變啦,比以前可漂亮,要是在街上碰見你,可真認不出來啦。"
"你已經認不出來了。"蝶兒終於笑起來。
他們很愉快地談了一會天,軍就走了。
沒過多久,蝶兒搬了家。搬走那天,蝶兒想跟軍說一聲,就到軍常常站的路口看了看,那兒卻安安靜靜的,一個人也沒有。
軍就這樣徹底消失在蝶兒的生活裡,蝶兒也終於漸漸不再想起軍了。
這個城市開始流行一首歌叫《同桌的你》。所有的人彷彿都同時懷念起年少時候的同桌來。
軍有沒有也唱起這首歌並因此而想起蝶兒?蝶兒不知道。那麼多細碎而久遠的往事,已經被歲月模糊了。關於軍,蝶兒只記得一個形象,那就是站在她面前,向她伸出手來的情景。而軍的面容,也已經不清晰了,只有那只伸向她的手,仍然鮮明著。那是蝶兒第一次握住一個男孩子的手,並且立刻就放開了,因為歌裡在唱著:再見。
都是因為年輕埃蝶兒常常想起這樣一句話,用它來解釋很多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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