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在愛情裡跳來跳去

不在愛情裡跳來跳去

菲是我朋友的朋友。常聽朋友講起菲的特立獨行和她眾多的愛情故事，就把菲想像成一個風情萬種妖媚非凡的女人。人就是有那麼多的聯想和虛構，對一個陌生的人和一個陌生的地方。因生疏和不瞭解，才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；隔了面紗，就有了把面紗揭開的衝動。

秋日的一個午後，我把菲約了出來。見面的地點是菲找的，一個深藏在狹長小巷子裡的咖啡館。小咖啡館在高校附近，擠滿了熱情的大學生。我不明白菲為什麼選擇如此喧鬧的地方。我想，她應該高高坐在明亮的大堂之上，長裙飄飄，塗滿蔻丹的手優雅地端著酒杯，幽深的眸子拂過面前的人群，空若無物，了若無塵。

穿過窄窄的走道，我走近了菲。她站起來，向我招招手，火紅的套頭衫在昏暗的室內像一團火一樣，能把人融化。方方的臉，堅毅的下巴，以及那一頭順肩瀉下的長髮，配著高而寬的個子，無法讓人想到嫵媚和風情等字眼。她穿透人的力量和熱情，讓我在一瞬間有一陣迷糊和眩暈。

菲絕對不是我想像中的女人。

等到坐下來，我才從眩暈中走出來，也開始真正進入菲的故事。菲現在是個導遊小姐，她的過去是個謎。從小山村裡走出來的菲，在一腳踏進古城的那一時刻，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以後的經歷。當年的她，遠沒有想到能靠個人的智慧和能力，走出一路的風花雪月和馬蹄踏香。年少時的她，只是想到畢業後回到家鄉，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鄉村女教師，有一份安穩的工作，找一個愛自己的丈夫，擁有一個可愛的孩子，在平凡單調的日子裡走過一生。

讀完了大學，菲並沒有如願回到家鄉，而是隨愛她和她愛的男朋友到了一個陌生的大西北。大漠孤煙，菲和男友的愛情也狼煙四起。菲的父母對於菲的愛情選擇，極力反對：到那麼一個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，自己的女兒怎能受得了?菲意已決，她瞞著父母和男友出走了。為愛情出逃對菲來說，帶著如此的刺激和浪漫，和心愛的人浪跡天涯，縱馬馳騁，在千里草原和白雲、牛羊在一起，該是多麼美好的事情。無奈的父母只有在眼淚中接受了女兒的抉擇，遙遙地祝願女兒幸福。

菲的愛情，在她做著浪漫之夢的時候，就已經凋謝了。結婚不久，男友的心就厭倦了單調的草原生活，他義無反顧地告別了菲，和朋友們到南方淘金，留下菲孤身一人在草原等待他的歸期。菲沒有和男友一起去深圳挖黃金，她覺得，深圳不是她這種女人呆的地方，但她不想阻止男人的腳步。在她心目中，男人就應志在四方，不應為了一個女人而委屈自己。

久候不歸的男友，在離別一年之後再也沒有了信息，彷彿從人間消失。菲不相信一個人就這樣消失了，她不相信男友會割舍下這份感情。菲一向是個膽心女人，不會為了無望的東西而迷失自己，不會為了縹緲的念頭而放棄現實。但這一次，她突然變了，在一瞬間面目全非。

菲要去深圳。

菲總在人生的關鍵時候，做出非同尋常的舉動。而這看似冒失的動作，卻每次都讓她受益匪淺。生命也在這一次次的轉變中變得豐盈而有質感。這在別人看來不可思議，但對菲來說，似乎是信手拈來。菲覺得是一種潛在的力量，讓她不停地走下去，該轉彎就轉彎，而每一轉彎，都會出現不同的風景。但菲沒有想到，她的每一次人生質變，都和愛情聯繫起來，不管她願不願意。

菲打定主意後，從原單位不辭而別，開始她尋找男友的征程。

菲隻身來到深圳。９０年代的深圳彙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精英人士，似乎遍地黃金。每一個人都想在這彈丸之地，實現百萬富翁的美夢。像菲這樣僅為了所謂的愛情，而義無反顧來到深圳的人似乎太少了。

沒有男友的電話和地址，菲的當務之急是找個吃飯的地方。菲並不急迫，她從未想過刻意去定位自己。菲總是慢條斯理地處理一切事情，自然地接受一切，這和她的相貌很不相符。高大的菲很是惹眼，從她的相貌上來看，她應該是一個意志力堅定的女人，不達目的不罷休，但事實上她不是。她對待事物的態度，是平和而無所謂的。

菲在幾天的奔波後，到一家貿易公司應聘。在眾多的應聘者中，菲並不出色，但她的英語水平，讓比她優秀的女人們相形見絀，經過初試、複試，終於到了最後的關頭。

憲是這家公司的老總。男人不管丑美，在成功之後，總是顯得氣宇軒昂。菲是來應聘總經理助理職位的。在她進來後，憲只是簡單地問了幾個問題，然後就讓她馬上上班。菲並不知憲對她很注意，她只是感到高興，可以有一個落腳的地方。在熟悉了幾天後，菲坐到了憲的隔壁，正式開始了助理的工作。

菲不知道憲為什麼會選中她。對於目前的工作，菲可以說是一竅不通，但她學得很快。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裡，菲已完全熟悉了整個情況。憲對菲十分寬容，即使菲的工作有紕漏，憲也不會像對公司其他人一樣地衝她喊叫。對菲，他有十足的耐心和等待。在菲能勝任工作後，憲開始帶菲頻頻出席各種業務會議，並要求菲陪他參加晚宴，認識各色的朋友和客戶。菲幹得很出色，她似乎天生善於和人打交道，特別是男人。她為憲爭取了公司成立以來最多的客戶。

菲的能幹，更讓憲對她愛不釋手。聰明的菲對憲的想法早已知曉，但她裝作不知道。她不想和憲發生感情上的糾葛。憲對她的尊重僅僅是因為她的不動聲色。

菲是來找男友的，她心裡固守著對第一次愛情的信念。對憲，菲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上司，從未想到過和他發生一些故事。並且，菲認為生意中的男人，在勾心鬥角裡生活，不會懂得愛情，也不會真正懂得女人。

一天，憲出去辦事，經理辦公室只有菲一個人。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來到菲的面前，說是來找公司老總。菲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客戶，所以和他聊了起來。國際貿易、公司制度及經濟法律，菲有條不紊地和客人聊著天，竟十分投機。大約半小時後，客人告辭而去。菲並沒有想到這個客人會對她的將來有什麼影響，她依然按部就班的做著自己的工作。憲回來後，菲向他匯報了來客的情況，憲沒有說什麼，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然後揮手讓菲下去。到下班的時間了，菲收拾東西要回去，在裡間的憲打電話讓菲進去，要求菲陪自己出席晚上的宴會。

宴會在深圳最豪華的酒店舉行。到了地方，菲才知今晚公司要和一個知名企業簽訂合作意向書。上午到公司去的那個中年人端著酒杯，在和身邊的人輕聲地交談。當他看到菲後，頷首向菲微笑。宴會的最高潮是兩家公司的簽約儀式。憲和中年人走上主席台，在協議書上簽字，菲這才知那中年人原來就是那家知名企業的總裁。

宴會結束了，菲陪同憲送中年人。在上車之時，中年人開玩笑地對憲說：「要不是你這個助理，我們公司不會這麼快和你們簽下協議的，你這個助理不簡單」汽車揚長而去，留下憲和菲在原地站著未動。憲堅持要送菲回家，菲在百般推辭後被憲推進了汽車。

上車坐定，憲握住了她的雙手：「你知道我對你的感覺嗎?菲，讓我們在一起吧!」憲的話讓菲突然想起年少時讀過的一本書，書的名字忘記了，但裡面的情節到現在卻還記得清清楚楚：它講述的是一個漂亮女人在男人的愛情裡跳來跳去的故事。菲對那個漂亮女人滿懷的不屑和輕視：視愛情為生命的女人，怎能拿著愛情當遊戲，賺取生存的麵包和牛肉呢?所以菲要走。

對菲來說，愛情永遠是女人崇拜的圖騰，它不會以另一個女人的痛苦為代價。菲知道憲是有妻室的男人，她不會讓自己成為一個生活在陰影中的女人，不論怎樣讓她享受世俗的快樂。

離開了公司的菲，窩在自己的小屋裡時，才想起自己是來深圳找男友的，但現在男友的形象越來越模糊了。菲不禁暗笑自己的瘋狂和決斷。原來愛情是可以消失的。愛情可以突然間就沒有了，自己也沒有什麼負擔，這種感覺真好。

幾天後，那位中年人來到菲的小屋，鄭重邀請菲到他的公司擔任銷售部經理。她略一猶豫後，答應了中年人的要求。

中年人叫凡，他的公司規模很大，辦公樓氣派非凡。銷售部的幾位男士對她的態度很微妙，帶點輕視又面含尊敬。菲知道他們的想法，但她不露聲色。兩個月下來，公司的銷售額急劇上升，同事們對菲刮目相看。菲在公司的地位也確立下來了。

像菲這樣的女人，總逃不過男人的注意。凡確實對菲另有想法，但他很明智，不會給菲造成壓力。凡知道菲內心固有的觀念，要想留住菲，就不能對菲施加感情上的東西。菲在凡的公司裡如魚得水，做得游刃有餘。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的能力和精力。菲發現她已喜歡上了這份工作，不僅僅是為了生存。

菲原本覺得自己在經過轟轟烈烈的第一次愛情後，不可能再愛上另外的男人，雖然原來那個男人的影子早已淡去。但現在她忽然發現，心中的隱痛在一瞬間突然痊癒，增加的是另一種痛，那就是對凡的愛戀。

凡是一個很成熟的男人，生活的閱歷讓他在任何的情況下都如一尊巨石，紋絲不動。菲知道，凡有一個常年有材妻子和一個上中學的女兒。他怎樣對待自己的妻子和女兒，在凡的辦公桌上，放著他和妻女的照片。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在幸福地笑著，衝著菲。菲很想去認識這個女人，很想知道她有怎樣的魔力使凡一心一意。凡從不在菲的面前提起自己的妻子。菲知道，一個男人在其他的女人面前說自己的妻子，特別是提妻子的不是，無異於暗示他婚姻生活的不幸。這是男人賺取其他女人愛情的最好手段。但凡從不。

凡的嚴謹和他在事業中的游刃有餘，讓菲著迷。她想走近凡的內心，渴望佔有凡的心靈空間。每天看著凡，菲真想用女人的溫柔來擁抱這個男人。但菲不能，凡也不能。菲不可能違背自己的愛情原則，以自己的幸福換取另一個女人的痛苦。凡也不可能拋棄自己有材妻子，追求個人的快樂。兩人心照不宣地活在眾人的眼光下。每當夜晚，菲的夢中全是凡的影子。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對凡的心事，那樣兩人都很難堪。在經過一番痛苦的抉擇後，菲決定再次出走。

每次的出走，都讓菲有一種輕鬆感，但這次卻不。菲不想在這個浮動的城市裡跳來跳去了。就像她來一樣，菲又離開了。放下身邊的一切，沒有牽掛，沒有猶豫，菲到了一個小城，當了一名小心導遊。導遊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人，中國人、外國人、男人、女人。菲會和不同的人打交道。有很多的男人會來討菲的歡心，特別是一個叫湯姆的，對菲鍾情萬分。菲陪他到淄博、青島等地遊玩，回國後，湯姆時常給菲來電話，邀請菲到美國去留學，他可以做擔保人，並供給菲日常生活所需。對於湯姆的話，菲總是一笑了之，不置一詞。男人的話總要打折扣的，外國男人也不例外。但關鍵的是，菲不想出國，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挺好，活得自在。如果做情人的話，菲早已做了，何必等到現在呢？

菲有滋有味地活在這個小城裡，領著形形色色的人欣賞美麗風景，享受著自我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