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必須告訴我，但是你不要全都告訴我

你必須告訴我，但是你不要全都告訴我

眉嫣：你終於還是問了。

那麼我只有說。

因為我說過，如果你問我的話我就會告訴你。

這只不過是一段塵封以久的記憶，我明白我不應該隱瞞什麼，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。

當我回頭向後看的時候，我看見一件件往事都在逐漸模糊，有一些已經淡的像雲霧，讓我怎麼也看不清。我用力的回憶，得到的也只不過是一些影子而已。我不得不說女人是很殘酷的，你要我回憶這些幹什麼？我為什麼喜歡她？嗯，事情要從一堂數學課開始。

那時候我讀高一。

你知道我不喜歡數學課，而且這一門課程我也確實不大用得著。

那天，那節數學課，我像往常一樣溜到畫室去了。

我們的畫室呢，其實就是一件普通的教室，不過裡面有許多椅子和畫板、靜物。我們每天就在裡面練習素描，那時候還沒有開色彩課。

我走進屋子，習慣性的給自己點燃一枝香煙，然後巡視起來。

你是不是奇怪我用了『巡視』這個詞？是的，我現在也奇怪自己當時是多麼的無知可笑。那時候我們的美術教師其實並不負責教導我們這些學生，開學後她只給我們上了兩節課，內容是有關於備品、素描常識，以及簡單的平行、成角透視。那時候，負責其他同學們課業的，其實是我。

現在我還在臉紅。

面對一大堆素描習作，我發現其中一張有明顯的缺陷。我記得當時我好像嘿嘿的笑了起來——透視有錯誤，構圖不穩定。我坐在椅子上，拿起鉛筆和橡皮……是的，我這樣做了，極端的恬不知恥和不要face. 後來的事情你一定可以想的出來，她像風一樣衝進來。她生氣了，這也難怪，換成你也一樣會生氣。換成誰都會。我不記得她說了什麼，不過我記得她在哭泣，並狠狠的踹了我無數腳。她的腿功很厲害，我疼痛了足足七年。

這就是我會喜歡她的原因，我喜歡她的倔強。從那時開始我注意她，並逐漸發現她的美麗。她不漂亮，至少不是我欣賞的那種漂亮。

你知道我並不是視覺第一的那種人。但是她的氣質吸引了我，何況她還有一雙修長健美的、可以連環踹出無數腳的腿。

我開始喜歡一個女孩子了。

其實我從小就喜歡女孩子。很心時候我就明白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樣。我靠著牆坐在小板凳上，目光追隨著身邊的女孩子們，看著她們把泥土變成黃金珠寶，把樹葉變成美味的菜餚。與此同時男孩子們在互相投擲泥巴、摔跤。我不理解她們哪裡來的這種超凡的想像力，這使我相信她們其實是一群墮落在凡間的精靈。

你應該是比較瞭解我的，我的嘴其實相當笨拙，很難表達出心中的意念。我聽說女孩子相信她們的耳朵多於相信她們的眼睛，如果事實如此的話我將永遠在情場上處於下風。不過我當時並不知道這個說法，所以再向她表白時我選擇寫了一封信。

天知道那封信裡寫的是什麼，反正我已經不記得了。那是我今生唯一的一封情信，出於混亂狀態下的我甚至沒有再看一遍就把它裝進信封裡了。這件事情發生在她踹了我一頓之後很久，大概總有半年以後吧，也許還要更長。結局你也可以猜到，她對我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，電視劇裡的拒絕通常是這樣的：讓我們成為好朋友吧。

當時我走到僻靜無人之處，仰天長笑。真的，不騙你。我一直也沒有騙過你，在這件事情上更是沒有必要。我開心死了，以為終於可以擺脫無休止的失眠和抑鬱。

不過事情並不是我想像的那麼簡單，我仍然失眠，仍然抑鬱，並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。我依然喜歡她。

後來我知道這件事情一度有過轉機。她讀大學的時候我時常去看她，不過我並沒有再提起這件事。我想既然她知道我就不需要再說什麼，何況我害怕在此別拒絕。其實她在等我開口，她認為對於這件事情女孩子不應該先開口的。這是我後來得知的消息，我想當時要是我知道的話我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。

她等了我一年，我仍然沒有什麼表示。學校裡很多男孩子在追她，終於，大學二年級後半學期時，她有男朋友了。

我很快就知道了。我有很多女的朋友，她們大部分都很要好，和我、和她都很要好，所以我的消息總是很靈通的。我記得當時我沒有特別的難過，我出去喝酒，醉了兩次，就好了。

我打算忘掉她。

她快畢業了，畢業前，她生日，她電話找我。要我陪她出去玩。

我就陪她。

去酒吧喝啤酒，去球館玩保齡球，在黑夜裡遊逛。我教她對著天空高聲喊叫，直到被驚醒的人罵走。

我們笑著，跑走了。

因為她不快樂，我想使她快樂，為了這個緣故，怎麼都好。

那天夜裡我送她回家，她對我說：謝謝，我今天過得很快樂。

後來她經常找我陪她出去玩，玩各種各樣的東西。不過最長去的地方是酒吧，那裡有昏黃的燈光和溫暖的氣氛，在低柔的歌聲背景裡我們可以安靜的說話。這就是我聽說你和朋友一起去酒吧玩時特別激動的原因，在哪裡很容易培養出什麼感情來的。

很快她和她的男朋友就分手了。

不是因為我追她，是他們的感情確實走到頭了。

那時候我們經常聊天，通過電話。幾乎每天晚上我都會給她打電話。然後她說，我聽。我不擅長說，所以我總是扮演一個善良的聽眾。

關於這一點你深有體會吧？你和我通電話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不也是你說我聽麼？我們開始約會了，公園，酒吧，以及其他一些地方，比如我們共同的朋友們的家。我們會作一些遊戲，撲克、象棋、麻將什麼的。這很無聊，我知道這很無聊，我總是表現得很拘謹，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兒，這不像我的風格。雖然在生活中我也是一個古板的、無聊的人，但我有時候也是很能瘋、很能鬧的。

我快樂麼？後來我問我自己，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快樂麼？我不知道，這個問題沒有答案，因為我沒有仔細思索。我只是滿足於和她站在一起，走在一起、坐在一起。其他的，我好像連想都沒想過。

所以我告訴你我甚至沒有摸過她的手，其實認識她這麼久怎麼可能手都沒有碰過？只是我完全無意識罷了。

天！這個字是替你說的。

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麼說，你有這樣的習慣。你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？好像我在說夢話？這不是夢話，我告訴你的一切都是事實，我不會騙你，你應該知道。

也許是因為我很無聊的關係吧？或者是其他的種種原因，比如經濟、條件等等等等，我們的關係很快就結束了。時間短的驚人。不過我不埋怨，這沒有什麼好埋怨的，這很正常。她說我們不太適合在一起，她還說她想靜一靜，考慮考慮。我知道她是不好意思直說，怕傷害我。其實這有什麼？我又不會當真跳樓自殺？我這個人還是很有克制能力的。

就這麼，她第二次拒絕我了。

我還是消息靈通，一個月以後，她有了現在的男朋友，明年準備結婚。

事情就是這麼簡單，沒有什麼一波三折，你大可放心。現在，我是說偶然，我們還是會通一個電話，聊幾句。我依然是聽眾。

你的好奇心滿足了麼？這封信是否合你的要求？在被第二次拒絕後的一年，我遇到了你。我們的相識很平常，就因為我簡簡單單的一句：你好，有空麼？可不可以聊聊？就是這樣，我遇到了另一個使我心動的女孩子。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描述我的感情，我的嘴一向很苯。

我只是想說，是你使我忘記了她。認識你之後我才真正的可以在電話裡和她胡謅調侃，因為她對於我來說已經是一個平常的人。你現在也許可能認為我是一個花心的喜新厭舊的傢伙，不過我不在意，只要你也同樣的喜歡我就好了。

回頭看去，真的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認識她時，我還只有……我想一想……十六歲，現在，我已經二十五歲了。認識你也已經半年了吧？是不是？不過這意義不大，時間並不能代表一切，有許多東西是可以穿透時間和距離的，比如我對你的愛和思念，當然還有你對我的。

好了，寫到這裡，這大概是我寫的最長的一封信了吧？我想這麼長的信在我的一生中都很少會再有了。

再見。